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在很多人印象中,中药来自天然植物,毒副作用小于西药,出于这种对中药的盲目信任,却让很多人遭遇药物不良反应。
有很多人抱着“中药无毒”的想法,为了调理身体、强身健体,甚至只是为了美容养颜而自行服用中成药。这些药物很多不需要处方,多可直接在药店买到。许多病人出现严重肝损伤后,才发现问题根源是自作主张吃的中成药,而这些中成药的副作用一栏,标识文字都是“尚不明确”。
近年,针对常见中药何首乌、冬虫夏草等,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下称食药监总局)多次发布通知警示风险。食药监总局虽有话在先,很多患者甚至医务工作者对此并不重视。含有何首乌的药品多为非处方药,可以自行购买,而且还可添加进保健食品以及洗护产品中。很多商家的宣传神化了何首乌的药效,却对其不良反应闭口不谈。很多人都对何首乌能“黑发延年”的说法深信不疑。
目前,市场上含有何首乌成分的中成药有长长一串名单:乙肝宁颗粒、三宝胶囊、天麻首乌片、心通口服液、血脂灵片、安神胶囊⋯⋯这些药品具有安神、补血、养肾等一系列功能,何首乌甚至还出现在儿康宁糖浆等儿科用药中。
首都医科大学2010级硕士研究生李奇和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中药剂科的赵奎君曾经在《国际中医中药杂志》发表论文,总结何首乌的肝毒性引发机制,其直接损伤包括何首乌及相关化学成分可直接破坏肝细胞内质网、线粒体等细胞器,何首乌中所含的化学成分及体内代谢产生的药源性成分(如蒽醌类)等可能对肝脏有一定毒性作用。此外,何首乌对肝损害还包括间接损伤,即何首乌可能诱导或抑制肝脏中肝药酶的表达,从而增加其他药物毒性,以及免疫性肝损伤,即何首乌及其代谢产物可能与肝内蛋白特异性结合成某种抗原,经巨噬细胞加工后递呈给免疫细胞,引起一系列免疫反应而致肝损害。
何首乌致肝损害的问题已引起国内外高度关注,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等国药品监管部门相继出台了针对何首乌及其制剂进行监管甚至限用的政策。
解放军302医院全军中医药研究所所长肖小河曾经撰文指出,当前,一些传统不认为有毒性的中药,如何首乌、决明子、大黄、柴胡、淫羊藿等的肝毒性问题逐渐显现,给临床安全性和合理用药带来很大挑战。根据解放军302医院病例统计,中药导致的肝损害占临床所有肝损害病例的24.6%,另有47.5%的肝损害病例与中药和西药的联用有关。也就是说,与中药相关的肝损害病例高达约四分之三,中药肝毒性问题已成为严重影响中药临床用药安全且迫切需要解决的现实性问题。
有研究表明,何首乌所含蒽醌类成分如大黄素可引起实验动物肝损害,而蒽醌类成分在很多其他中药如大黄、虎杖、决明子、芦荟、番泻叶等中都含有,因此,中药肝毒性的问题波及面非常广。
纯天然的中药,为什么会有毒?从事天然药物研究的中科院上海药物所研究员俞强告诉财新记者,植物之中的毒性物质,属于植物的次生代谢产物。“用来治疗植物自己的疾病。”在他看来,因为植物没有免疫系统,对外来微生物没有抵御能力,只能靠这些小分子物质防范天敌和微生物。这些小分子物质,有的产生气味驱赶天敌,有的可以作用于天敌细胞中的某些蛋白。这些物质可以调节蛋白质活性,作用靶点都是蛋白质,但靶点通常不止一个,因此中药只要有效就有副作用,不能随便吃。俞强表示,一旦调节了蛋白质活性,也许一些正常蛋白质就调节得不正常了。
上海仁济医院消化内科茅益民医生就曾经撰文指出,长期以来,许多百姓认为中药是“安全无毒”的,不会有不良反应,而西药是“有毒”的,很遗憾,这是一个严重的认识误区。他引述来自韩国和新加坡的报道提示,中草药是在当地引起肝损伤最常见的药物。近年来,中国报道的包括中草药在内的天然药物引起肝损伤的发生率也在不断增加。据他介绍,很多因不明原因转氨酶增高或严重肝损伤而就诊的患者中,仔细询问病史,有相当一部分比例的患者有中药服用史。
目前,明确有肝脏毒性的中药有72种,常见的有吡咯双烷生物碱、石蚕属植物、大黄、雷公藤、决明子、何首乌、鱼胆、乌头等。鉴于中草药本身成分非常复杂,各成分间的相互作用如何也不是很清楚,因此,在服用时应密切监测其对肝脏的损伤。大黄是四大常用中药之一,被广泛用于肝炎、肾炎、便秘、肥胖症等。但大黄一度因被国外热炒有肝毒性、肾毒性和潜在的致癌性而受到质疑。
中医古代典籍已经注意到中草药的毒性。例如,《神农本草经》把药分为上、中、下三品,指出:“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下药治病。”其中“上药”又称为神药,乃系养生之药,即使长期大量服用,也全无副作用,且能立刻调整体质,对于恶疾,常有惊人之功效。“中药”是预防疾病、补充体力的强壮药。“下药”则是只能用于对症治疗,不可经常服用的治疗药。《神农本草经》总结的120种上药和120种中药中,都是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而120种下药则是多毒不可久服的。古法有一些能够保持药效并且去毒的独特方法,但是知道古法的人越来越少。
“尚不明确”可以说是许多中成药的特权。稍微有些医药常识的人都知道,一种药物不仅需要标识药效,也要标识副作用和禁忌人群。如果不明确,也就是没有做过完整的临床试验,在许多国家是难以作为药物上市的。
根据食药监总局对中药说明书的规定,“中药说明书应实事求是地详细列出该药品不良反应,并按不良反应的严重程度、发生频率或症状的系统性列出。尚不清楚有无不良反应的,可在该项下以‘尚不明确’来表述。”
在一系列规定的保驾护航下,大量中成药在药代动力学不明、药理毒性不明、禁忌不明、不良反应不明的情况下包装上市,助长了中草药肝病风险,不少医生开出中成药处方时,也未曾叮嘱服用中草药时注意检查肝功能。
中国医科大学老年病研究所的俞培忠教授就表示,中药量太大、太杂,其副作用只能临床发现,如果涉及问题比较大,可能停用、召回,但如果只是个例的话,监管部门就不会说什么。
2015年,青蒿素发现者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奖,她的获奖演讲着重强调了中医药研究的贡献。青蒿素不是典型中药的代表,天然产物作为单味药没有很强的活力,真正有效的是经过现在科学改造过的蒿甲醚和双青蒿素,这就完全是西药了。
肖小河也曾指出,许多中药新药研制是借中医药理论指导之名,行植物药或天然药物开发之实。主要研究工作与中医药理论的结合不是很紧密,甚至是脱节的。中药药效评价的方法和标准也没有体现中医特色。
中药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数据能够支持有效安全的结论,丹参滴丸、康莱特、地奥心血康,都在美国做临床,但是没有一个做完。
在他看来,国人对中药的信任,主要是因为很多年用下来,没出太大事情。药方一般是家族传承或者经典记载,并不是某个医生自己发明的。然而,现代药材的质量可能和古代完全不一样,产地、采摘季节、加工方式一经变化,药材中化合物的含量可能有很大区别。传统药方是否可以照搬,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中医可能毁在中药上。”2016年7月3日,国家卫生计生委副主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在全国中药材资源与生态种植研讨会上表示,中药材需求量大,而种植的药材存在农药、化肥使用,土壤污染以及采集时间违背科学规律等问题,因此药材质量和安全性得不到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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