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多人可能看到了关于“西兰花抗癌”的新闻。有的文章言之凿凿，说“西兰花抗癌实锤了”。那是不是以后癌症病人不用上医院了，到菜场买点西兰花吃就行了？还有网友担心：西兰花是不是要涨价了？
西兰花所含的分子不等于西兰花
关于这次西兰花抗癌的新闻，真正科学的说法是：西兰花等十字花科植物中的一种天然分子，可以抑制肿瘤生长。这项研究的作者也说：“如果按等量换算，要达到潜在的抗癌效果，每天大概要生食将近6斤十字花科的蔬菜。”
每天生吃6斤西兰花，还只是“潜在的”抗癌效果（可能有，当然也可能没有），你是在逗我吧？记得有一年流感爆发，公众知道了达菲这种治疗流感的药物，顺便还回味了一下八角茴香的味道，因为八角茴香是生产达菲的原料之一。于是就有了吃八角茴香煮猪肉可以抗流感的玩笑话。包括西兰花在内的十字花科蔬菜是一类不错的食物，膳食指南中也把它们作为健康饮食的组成部分来推荐。但吃西兰花抗癌，就跟吃八角茴香煮猪肉抗流感一样，起不了真正的作用。
当然，现在已经在西兰花中发现了能抑制肿瘤的分子，科学家就会继续研究下去，也许将来真的会研制出源自西兰花的抗癌药，但不是把西兰花本身当作抗癌药。历史上有这样的先例，比如紫杉醇。
紫杉醇是现在很常用的一种抗癌药。它来源于紫杉（又叫红豆杉）的树皮，可用于治疗乳腺癌、肺癌、卵巢癌等。紫杉醇的研发历史要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当时，感染性疾病得到了一定控制，癌症和心血管疾病的问题开始得到更多关注。于是美国癌症研究所（NCI）加大了癌症药物研发的力度，有一项措施就是在植物中筛选天然来源的抗癌药物分子。研究植物该找谁？当然是农业部。NCI找到了美国农业部，请那里的研究人员帮忙寻找可能治愈癌症的天然产品。
1962年8月的一天，美国农业部的植物学家Arthur Barclay博士带着几名研究生，顶着酷暑，从一颗7米多高的太平洋紫杉树上采集了树枝、果实和树皮。
说起来，人类利用紫杉的历史非常悠久。古代的埃及、希腊、罗马等地的军队都拥有紫杉制成的矛、弓等武器，英国发现过5万年前用紫杉制成的矛尖。英国历史上有3位国王死于紫杉制成的弓弩。1856年，人们发现了紫杉碱，知道了紫杉有毒的原因。但总的来说，人类利用紫杉的悠久历史和紫杉醇抗癌没有什么关系。所以，Barclay博士在1962年8月的这次采集并没有特别的目的性，仅仅是出于“随机的策略”，有点大海捞针的意思。
他们采集完了就把这些样本送去了指定的研究机构。在那里，研究人员发现一份紫杉树皮的样本对体外培养的癌细胞具有毒性作用。于是NCI的人就跟农业部打招呼，紫杉树皮可能有戏，再多弄些来，我们还要进一步评价。
1964年9月，Barclay博士回到老地方，采集了更多紫杉树皮。谁知好几个实验室都拒绝接收，因为他们发现紫杉树皮对癌细胞和正常细胞都具有毒性，好坏通杀，这没办法当药物给患者用啊。这时，北卡罗来纳州三角研究所的Monroe Wall博士站出来说，他们不要我要，送到我们这儿来吧。Wall博士曾经开发过其他植物来源的抗癌药，那种植物也是毒性很大，但Wall博士从中提取出了一种具有药用潜力的化合物。
于是，更多的紫杉树皮样本被采集起来，并送往Wall博士的团队，用于鉴定和纯化其中最具活性的成分。
1966年，研究人员分离出一种结晶物质，并给它命名为紫杉醇。顾名思义，就是从紫杉里提取的一种醇类化合物。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接近成功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这种化合物的很多特性没办法确定，甚至连分子量都测不准。
当时，他们的其他研究取得了进展，甚至即将进入临床试验，而且还有更多植物提取物需要评价。手头的活儿多得来不及做，紫杉醇的研究难度比较大，可能要搁置了。不过，Wall博士的的同事Mansukh Wani博士舍不得完全放弃，于是他们就在主抓其他研究的间隙，顺带研究一下紫杉醇。
终于，Wall博士和Wani博士用当时还处于婴儿期的一种新技术搞清楚了紫杉醇的分子结构，并在1971年发表了一篇简单的论文，宣布这种新搞清楚的分子具有抗肿瘤活性。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可以加速研究，进一步做动物实验，随后再开展人体的临床试验。但问题又来了。树皮被扒掉后，树就死了；而一颗太平洋紫杉树只能采到2公斤左右树皮，以当时的技术，12公斤干树皮只能获得0.5克紫杉醇。所以，材料的供应方面存在瓶颈，紫杉醇的研究就被拖得很慢。
1977年，NCI在多种癌症的动物模型中证实了紫杉醇的抗肿瘤活性。两年后Susan Horwitz博士在NCI的资助下，发现了紫杉醇抗肿瘤作用的原理。因为证据的积累、原理的清楚，科学界对紫杉醇的兴趣变得浓厚起来。
接下来急需一种能够大量生产紫杉醇的方法。有一家公司发明了一种方法，能够从一种更常见的紫杉中提取紫杉醇前体，然后再用化学方法将前体转化为紫杉醇。紫杉醇的产量终于上去了，临床试验成为可能。当然，现在紫杉醇是通过细胞培养的方法来生产，已经不需要依赖紫杉树了。
但还有个大问题：紫杉醇几乎不溶于水，那就很难做成静脉输液的制剂。紫杉醇最初的抗肿瘤活性都是把原料药悬浮在液体里观察到的，但这不能给人用啊！抗肿瘤活性再强，用不到患者身上还是白搭。
好在，经过制剂研发团队的摸索，终于找到一种特殊配制的溶液，紫杉醇可以溶解在里面。
1984年，NCI开始紫杉醇对抗多种类型癌症的1期临床试验。1989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人员报告，紫杉醇在30%的晚期卵巢癌患者中产生了部分或完全的缓解，此后对紫杉醇的需求激增。
1992年12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紫杉醇用于治疗卵巢癌。此后，基于在其他癌症中的更多有效性证据，FDA又批准紫杉醇用于治疗乳腺癌、肺癌等。
直到现在，紫杉醇仍然是常用的化疗药物。并且，科学家和医生还在研究紫杉醇新的组合疗法、新的用途等，并且在紫杉醇的基础上研发出了新的同类药物。
网上流传的一些文章，说红豆杉泡水、泡酒，可以抗癌、养生。今天看过紫杉醇的研发经过，您就会明白，连科学家用专业的方法，也只能从天然红豆杉（紫杉）中提取出少量紫杉醇，自家用红豆杉泡水、泡酒，能得到的有效成分更是微乎其微，而且还有中毒的可能。
综上所述，从在植物中发现可能有效的化合物，到把它研制成一种可以在临床上应用的药品，要经历漫长的过程，可能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当然，现在的药物研发工具、方法、经验都要优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兰花也要比紫杉树容易获得的多。我们希望科学家早日取得成功，为患者带来更多安全有效的药品！
参考资料
[1] American Chemical Society. Retrieved May 23, 2019, from https://www.acs.org/content/acs/en/education/whatischemistry/landmarks/camptothecintaxol.html
[2] NCI. Retrieved May 23, 2019, from https://dtp.cancer.gov/timeline/flash/success_stories/S2_taxol.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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